论南怀瑾等流

最近刷b站，又在评论区看到了此人。可以如此说：倘若你读了点《四书五经》，准备研究下《周易》，或者是对佛经与浮屠之学激起了兴趣，那么大概率，你是会碰到此人的。而对此人的评论呢，同样是一个两极分化的态度。以这些学问为专业的学院派，自然是嗤之以鼻，欲除之而后快。而另外一些人——或者换个说法，对三教仍怀有兴趣的所谓大众，则可谓是无不吹嘘，尊其为南师。

那么，我们应该如何去理解并评价此人，与其对应的学问呢？我的观点如下：

南怀瑾不懂国学，他完全不懂周易，他懂得极其有限的儒学，对佛教处于水过地皮湿的状态。他仅仅承担了一个录音机和翻译机的作用，五花八门，好的坏的，全都录到了他的脑子里，然后通过他的嘴巴说了出来。他试图把文言说成白话，但是又讲得不伦不类。说穿了，他自己内心没有一套自洽的、完整的思想体系。一旦谈及到他自己的理解，他的功力便露了馅。所以通过他的书籍与录音，人们只能获得极浅、极琐碎的东西，同时还会有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错误。从这个角度上讲，只有在一个人阅读原文有困难，或者研究的对象没有比较中正的通俗书籍时——阅读他才有些益处，不然就是在浪费生命了。

上述观点可由如下论据支持：

完全不懂周易：笔者于2019年读其《易经杂说》。后来读朱熹《周易正义》、王夫之《船山遗书》与现当代一些老师对易经的解释与著书，算是对周易有了体会，方知此书有多浅薄。姑且不举“南半球算卦论”等例，单是对“为何卜”、“对吉凶的理解”、“对占卜后得卦的理解”这些角度，南就没有想清楚。他不敢回答这些问题，因为他自己就不懂，因为他完全就不懂周易。笔者由是对此人感观不是很好，不过倒不反对此人令人入门。但是他的易经水平，便只称得上是“江湖术士”的水平了。
懂得极其有限的儒学：《周易》可谓儒教的核心，自唐后更是儒哲与道德伦理建构的主要典籍。南不懂易，其对儒的理解便可想而知了。然其行事谈吐，确实又懂得儒学的一些根本技巧，虽不懂理、心、气、礼等之设为何，然南知道仁义，也知道为何要有仁义，故不算得一窍不通。笔者虽讨厌此人，然客观评价便如是说。
对于佛教处于水过地皮湿的状态：这两年的感悟是，佛教可谓试炼这群家伙的试金石，什么牛鬼蛇神，拿佛教一试，便全都试出来了。这群人最大的缺陷是，它们不懂得佛教的理论是发展的，而持以静态的、孤立的、不变的观点，或者以为是简单的“修正”。说白了，他们认为佛教的文化是直接冒出来的，似乎没啥古印度的影响。由此，以为经皆佛所说，佛法彼此融洽，浑然一体。然而事实是自小乘后，佛学如同学术，彼此辩论，各持一说，由此方有因明学的发展。这些人持轮回，便觉一味鼓吹轮回，持阿赖耶种子说，便鼓吹之，持四圣谛，便鼓吹四圣谛。持奢摩他、毗婆舍那，便又鼓吹。它们在讲金刚经时，便全然讲金刚经的好话，转过头来说楞严，又成了另一套。实际上，暂不谈这些经书的矛盾，但是融汇贯通这些经书，得到统一的、一个圆整的认知观，对于南与对应门徒而言，便是极难极难之事了。记得实习时有一次听喜马拉雅，南谈唯识，上来一句话：“西方有唯心与唯物，而我佛则有唯识。当发扬此唯识。”一句话便露了馅。但凡入了佛法的门槛的人怎会有如此错误？由此可知其说有多浅薄。笔者听了30分钟，全是废话，信息量低的可怜。怕第一课只是概论闲谈（大学课程常如是），便有听了后续的第二课和第三课，无有什么变化，方知此人无甚学问，一味教人授课，殊为可笑。又吐槽《瑜伽师地论》，吐槽玄奘翻译无甚味道，我便更不理解——又不是经书，论而已，要什么美学与味道？你去欧洲，读《纯粹理性批判》，还要求什么文字的美感？后余自读师地论，与计算机专业诸工具书、学术界论文综述别无二致，读起来十分舒服，其理甚明、其道甚通，本地分十七地截然分明，如何取其精华，一目了然。南自称读了此书，可说唯识时又如此浅薄，我真是觉得奇怪。此人又贬低科学，以为佛所说法方为真谛，真是给如来抹黑。佛教所谈、所说，无不是基于观察而得，基于实验和总结而生。举例：谈众生，佛说卵生、胎生、湿生、化生（暂不论化生），怎么和当代生物学去比？又楞严经里佛问阿难心合在，其论证过程今日眼光来看同样十分可笑，虽结论对，然比喻已不恰当，此等例子比目皆是，然南不得。当然，以上皆是小过，其大过是：只知其然，而不知其所以然。唯识谈八种识，他便说有八种识。世间果有八种识否？为何要如此立意，他一概不论，毕竟佛所说全部都是高深莫测的、对的、很有道理的。
录音机与翻译机，全无自我思想体系：在周易与佛教的例子中，面对一些常见的争议（比如“算卦的宿命性悖论”），他已经被搞的左右为难，自己也没给答案。这也是他能骗人的地方——本是为了求知，却宁愿让自己糊涂。滑不溜丢、凡事遇到了问题呢就打个哈哈，似乎显得自己高深莫测，其实反而犯了大忌。它们看不起西哲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做法，殊不知自己更傻，不懂得什么是大智若愚。金刚经里，佛说甲，非甲，故名为甲。他们说：啊，对对对！你去问他，为什么？他们说不出来，只是笑着说什么得你自己领悟啦，得自己参透啦，语言难以描述啦，诸如此类。其实有什么讲不出来的呢？理解了几层意思就说几层意思（遍计所执、依他起、圆成实三性，法相与名相，都可以解释这句话），觉得没有道理就说没有道理，有什么丢人的？孔说知之为知之，道谈真我，佛律不妄言不诳语，全都抛在脑后，省去了思考的麻烦，也省掉了组织语言的麻烦，一心只为维护自己的清誉和在小白面前伟大的形象。这样的后果自然就是成为了一个老旧的录音机了：什么也不敢批判，什么也不敢反对。因为只要批判，那就失去了对应的批判对象下所拥簇的粉丝。于是这也是好的，那也是好的。全都是好的。老祖宗的东西都是好的。洋人懂什么？洋人今日的科学还在验证我们几千年前的观点呢！洋人的思想还差得远呢！这样子，他那些粉丝的玻璃一般的自尊心也维护了，受众群体也最大化了。最后讲一点粗浅得不能再粗浅的知识，小白想：原来如此。我：啊，这难道不是凡人都知道的道理吗？小白：南师，泪目。我：啊，中国的基础教育……

那么既然如此，为什么仍有这么多人喜欢以南怀瑾为代表的群体呢？我理解原因如下：

以熊十力等人为代表的中国的新儒学建构失败了。所以中国人的哲学选项唯有三：1. 西哲；2. 普世概念，无哲学；以及3. 以儒、释、道为代表的中国哲学。而后者的话语权，由于另一套权威话语体系的存在而失去了官方宣泄的口子，而传统文化的科普与宣传也完全没有跟上，自然这时候会有人站出来掌握对应的话语权。不仅是哲学，中国的当代文学具有相同的问题。
在传统文化之外，南等人还代表着另一些文化糟粕。比如很多人倾向于吹嘘他们的长寿（比如南活了九十多岁），并认为长寿是传统文化里一种非常积极的描述。但是长寿有什么好吹的呢？中国文化里，寿命反而不是重要的（实际上哪国文化里都不是）。孔子认为生死有命，孟子养心不养体，关键时候还建议舍生取义，由于儒重社会与人伦，所以千年的儒推崇的都是丹心照汗青。对于老子，死而不亡者寿，强调的是精神与思想。庄子，万物与我为一，我都与天地同寿了……佛教更不必谈了。所以如果他们追逐长寿，关心长寿，那么不是在追逐三教，反而是在追逐别的东西。什么东西？人欲而已。古代有方士群体，所谓长生不老。后来魏晋时期谈玄，同有养生的风尚。如王右军：齐彭殇为妄作。后来唐炼外丹、明清炼内丹，方士与道士合流，方有此养生之说。这群道士搬弄老庄，将“精神的自由、选择的自由、人生的自由”等原始的养生观念曲解为简单的长寿，不也缪乎！养身体自然当养，但是这不是上乘，更不是我们民族的最伟大的财富，也不是什么值得花大精力去学习的东西，更没有什么好崇拜的。我们应该去崇拜二十二岁的雷锋，五十八岁的孔明，而不是九十多岁的一群”录音机“。

最后，说一说我为什么讨厌这群人：

不可爱。不可爱说明这群人没有得到庄子的真谛。不然不会这么恶心，看着就难受。比如b站的另一个出名的，张至顺，他虽然不是修的第一等的学问，但是言谈可爱，学道而不贼，至少算是正果了。
一股朽气。朽与衰不同。杜甫老年，是衰翁，但与朽无干。这群人是纯朽，他们的观点和文字，就相当于林正英电影里涂着厚厚的脂粉从棺材里跳出来的僵尸。他们讲的话大概就是这群僵尸嘴里吐出来的气，又酸又腐，真是晦气。
上述两条都是感觉上的，如果是客观的说，我觉得大众由于毛等人的反对和近代史的一些事情，已经够讨厌三教了，这群人出来又这么一搞，完蛋了。我只能说，名气又不好了。所以我很讨厌。但是他们能吸引一些小白入门，或许种下了一些种子，这便是好事了吧。

2023.08.15

补充：

从当下看，南等人对于传统文化还是益大。至少他们的学说多数仍算得上正道。
对中国主流哲学思想的剖析还是应该着重讨论马克思主义。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道路，关于这一点笔者后续会专门写文章分析。